第十二章:却道天凉好个秋
(本章无色)
天气炎热,落荒而逃的刘家定悠闲地开车回家。在小区楼下他又撞见了苏太
太和苏天培争吵,和前次一样,苏太太一个人失魂落魄的站在电梯口,脸上写满
了落寞。
「苏太太早。这是……又吵架了?天培年纪小不懂事,等长大就好了。您上
楼不?」进了电梯,刘家定抢先按下两人的楼层,他右手背在身后,心烦意乱的
苏太太也没注意到他的胳膊受了伤。
苏太太低声抽泣,似是不愿意提起家事。刘家定深谙中介之道,一番察言观
色,也不再说话。
电梯门开,住在刘家定楼下的苏太太并没有下楼,反而关上了门,这让刘家
定面色一凝;眼前的女人仿佛洪水猛兽,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吃人的气息,即使
是站在角落,刘家定也忍不住背过身子,不敢直视她。
果不其然,电梯上升一层后,苏太太掏出了一张纸巾;她遮住脸,向着刘家
定说:「家定啊,我能去你家坐会吗?」
刘家定从空荡荡的电梯间挤出去,大步走到房门前,小心翼翼地确认屋里没
有人后,扭过头高声道:「哦哦,请。苏太太您早说啊,我家里好像就剩下点菠
萝,您吃午饭了吗?要不然我请你出去吃点?」
他堵在门口,丝毫没有放苏太太进门的意思。
苏太太低着头,瘦小的身形十分的灵活。她先是伸出右脚,挤在防盗门和刘
家定中间,然后全身贴上去,蹭着刘家定的胸口进了屋子。
既然没有拦住苏太太,刘家定也只好关上门。苏太太进了屋子,径直走到沙
发前;她像是地主一样,丝毫不见外的坐在沙发正中间,包臀裙下露着两截光滑
的小腿,此时正规规矩矩地并拢着,一双有些沧桑的小手交叉放在身前,上身清
爽的衬衣突出了几分干练的气质。
「苏太太您……请坐。」苏太太个子不高,寡居多年的她平日十分在意男女
之防,和周边男邻居说话都躲得远远地。刘家定听说她拒绝了很多追求者,自己
一人把苏天培拉扯大,想必是含辛茹苦。刘家定骚着头,大步走到厨房,专心致
志地翻拣着冰箱里的存货。」喝点什么?家里应该还有……矿泉水,矿泉水,苏
打水,矿泉水。您想喝点什么?」
「家定啊,不用麻烦了,啤酒就行。我喝不惯红酒洋酒那些,大中午喝白的
也不太合适。」刘家定心中一颤,这苏太太是真不见外。
「酒……啤酒喝精酿啊还是什么?」关上冰箱门,刘家定从厨房走出,手里
还提着两罐乌苏和一瓶气泡水。
「这我不太懂,我只是想喝点酒,随便都行。」
「苏太太心情不太好?中午了您不用回去给天培做法?」放下啤酒,刘家定
拉过一张木椅,坐在了茶几正对面。
提起苏天培,苏太太面色冰凉,一汪秋水中似有化不开的浓雾。她从桌上拿
起一罐啤酒,食指叩在拉环上,若有似无的敲着。
刘家定也不多嘴,静静地看向苏太太。这位苏太太寡居多年,平时和人联络
很少,甚至可以说有些孤僻。刘家定不知道她目的是什么,不外乎是孩子吵闹不
听话,不好管教;亦或者是工作上被人穿小鞋,被人在背后说闲话。
苏太太想了半晌,食指拉开了拉环,可能是左手用力过猛,大量泡沫喷涌而
出,转瞬间浸满了她的胸口。
「哎呀,你看我多不小心,多笨,一个人过久了好久没喝酒,都不知道现在
拉环要注意了。小刘你不喝酒吗?姐姐来帮你开?」
苏太太蹩脚的把戏,对刘家定起不了任何作用,更别提他刚经历过张乘乘的
考验,此时疲惫的可以和贤者媲美。
「苏太太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大家街坊这么多年,您有什么事情需要帮
忙,我自然是义不容辞。我下午还要带客人看房,不太方便喝酒,您自己喝,自
己喝。」刘家定躬了躬身子,略含歉意。
苏太太红着脸,本就洇湿的胸口不断地起伏着。「瞧你说的,没事就不能上
来和你喝点酒吗?昨晚上我好像看到小房回来了,早上出门我们还见了面。怎么,
两人又和好了?我就说你们小年轻的,吵架很正常,哪有两口子不吵架的。你苏
哥在的时候,我们也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太正常不过了。」她越说越起劲,全然
不顾一旁黑着脸的刘家定。
「苏太太,您到底有什么事啊……我中午还有个饭局,您看看时间也该?」
「那个,天培今年要中考了,他成绩不行,到时候可能很难有分好班级。」
「嗯,您的意思?」
「而且我们这片的学校,你也知道,确实还不错,老师也很好,但是我们天
培可能找不到那好老师的班。上私立也行,但是这附近的私立都不太好,好的私
立我们也许需要搬家,也许可能连入学的资格都没有。」
「我懂您的意思,可是我就是个卖房子的,还卖的不怎么好。您别哭,回头
帮您打听打听,我们店里人那么多,肯定有谁能帮上忙。您别急,端午前如果没
答复那就端午后。我看天培挺聪明的,你也别老让他学习,喜欢电子可以开发一
下这方面……那,您还有别的事不?」
「没,没了,家定你愿意帮忙就好。我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平时都是街坊
照顾。对了家定,你胳膊怎么了,受伤了?」目标达成,苏太太抽了两张纸纸巾
遮住自己胸前外露的春光,刘家定也终于能够抬起头来直视她。
「小擦伤,苏太太您没事就回去给天培做饭吧,大中午别让孩子饿着了。我
还有事,换身衣服就吃饭去了。就不送您了。您要是喜欢喝酒,这罐也拿回去?」
「不了不了,我不会喝酒的。这湿了一身,回去也不知道怎么说。哎呀,丢
人了,丢人了,丢人了啊。你这怎么伤的啊?」
「擦了一下。」
「严重不严重啊,严重的话可要去医院缝针的,我医院有熟人,是个特别好
的妇产科大夫,是我同学,我当时生孩子就是她接生的。」
「苏太太,我又不是女人,也怀不了孩子……」
「哦对,瞧我这记性,你是胳膊伤了,擦了一下?伤得重吗?口子有多长啊。
我看你裹得这么严实擦得挺重的吧。」
「就是喝多了,擦了一下,没口子,包的严实是包的严实……」
「欸,那我介绍个跌打医生给你?她手艺一流,还会拔罐子。是我一朋友,
技术真的可以的。」
「苏太太?」见苏太太有些没完没了,刘家定心里起了火,他脸一沉,掏出
手机装作忙碌的样子,下了逐客令。「我还要出去陪客户,您要是喜欢呆着就在
这呆着,呆多久都行,冰箱里有菠萝,您喜欢吃就吃点。我……」
「那我先走了,哎呀丢人了,丢人了,丢大人了。」
目送着不断重复丢人的苏太太出了门,刘家定眼角下垂,嘴角翘起一个厌恶
地弧度。「这是哪门子的无妄之灾啊。」
换了身清凉打扮,刘家定开车往门店走。一路上走走停停,他还是不知道如
何面对徐文昌和房似锦,路过阚文涛的西饼铺时,他还下车买了盒点心。
停好车,刘家定左手提着一盒网红点心,脚步虚浮的走回门店,发现门店外
停了一辆车,这车好像有些眼熟,刘家定一时想不起,也就没在意。走进门店,
刘家定预想中的吵闹气氛并没有出现,大家都围在店长室外面的房似锦工位前,
那里似乎还发生了争吵。
「喝什么水!」刘家定一听,是买凶宅的土大款。
「怎么了,是不是房子有什么问题?」
「房子没什么问题,就是每天早上一开门,门口有一坨污。」
「污?」
「就是狗屎,这么大一坨,臭气熏天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小人干的。我问了
楼上楼下。还有周围那个蔡阿姨,都说没看见。气死我了。」
「小红帽,肯定是小红帽。」众人吵吵嚷嚷的,也没人注意刘家定的出现。
刘家定放下糕点,凑在朱闪闪身边,一口咬定是小红帽。
「欸?家定哥你来了?上午怎么没见着你人?」朱闪闪盘着胳膊,八卦道。
「嘘。」
「你说话啊,房子卖了就不管了。你这是欺骗消费者,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
法。」土老帽气急之下,用手重重地锤击着桌子。
「您别着急,我先了解一下情况行不。」
「还了解什么啊,就是这么一坨耙耙。你把这个事情给我搞清楚就行。」黄
老板气鼓鼓的,两坨腮帮子高高鼓起,甚至发出一声闷哼。
在一旁看热闹的刘家定连忙挤开人群,快步走了上去,人还未到,话语声先
传了过去。「黄老板这是走好运了啊。」
与他同时开口的是徐文昌,他走上去握住黄老板的手,恭声道:「恭喜恭喜
恭喜。」
「起开,我是来投诉的,恭喜个毛啊。还有你,你可别说什么踩狗屎是好运,
大师说了,出门见屎不是好运,那是出门见死。这事你今天就得给我们解决了,
要是没个说法,那你们就得多看两眼这个店了,说不准明天就被人给拆了,就留
个牌匾搁外头。告诉你们,我有的是钱。」黄老板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越看越
像癞蛤蟆。刘家定看在眼里,脑中闪过了无数马赛克画面,最终想起了那个大师。
徐文昌被黄老板拍掉手,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他骚着后脑勺,突然
看见了刘家定受伤的右手,小声问道:「手怎么了?」
黄老板也注意到刘家定胳膊上缠着绷带,本想安稳两句。但是在气头上的他
话到嘴边,最后变成了喝骂声:「我来是要!处理问题!不是看你们吹水!打屁
的!」
被黄老板一喊,徐文昌定了定神,站在一旁恭敬地问:「呃,黄老板,您当
时那么急切地买这房子的原因是什么?」
「消灾挡煞。」黄老板大嘴一咧,刘家定甚至看到了他漆黑的后槽牙。
「那您会在那住一辈子吗?」
「开玩笑。你等我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立马搬走。」
「那否极泰来您知道吗?」
「什么意思?」
徐文昌没有笑话土大款,温声解释道:「就是这个人啊,在倒霉的时候到了
极致,就一定会时来运转。」
「那你是觉得我现在已经是最倒霉了?」面对讲解,黄老板满脸的质疑,他
歪着脑袋,眼神里充斥着不信任。
「不一定是最倒霉,但是我认为,这就是您灾煞的体现。住在别的地方您可
能早就血光之灾,但是您现在住进了我们精选过的凶宅,这套凶宅被我们房店长
开过光,您的血光之灾就转化成这几坨粑粑了。您这几天早上起来,有没有感觉
神清气爽,食欲大增?」刘家定说着,受伤的右手一把握住黄老板的右臂,同时
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刘家定的话像是戳中了黄老板的软肋,他将信将疑地看着徐文昌,力求避过
刘家定的目光。「有吧,我每天早上起来心情是挺好,离开家门的时候都让秘书
给我买好多早饭,这一看到那污,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黄老板,这几天没见,我感觉您都胖了一圈了,您这吃不下,怕是不够吃
吧。我看您气色红润,这血光之灾避的可以。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我保证您吃得
香,睡得香,什么糟心事都没了。放心吧,那一坨污就是您转化过的灾劫,您要
是不想看到,哪天早上喊几个人门口一堵,憋着揍一顿不就完了。」
刘家定给了黄老板一个台阶,黄老板也借坡下驴,恍然大悟地说:「哦,你
是说,是说我这劫难就算过了是吧。那行,我回头问问大师,看看他怎么说,如
果大师说的和你一样,那我就找几个人蹲着那扔狗屎的孙子。如果不是,那我就
堵你了,我也不堵你们店,就你,你一会告诉我你家在哪,我记下来。」
「行,您想开了怎么都成,这不还有大师吗。遇事不决问大师,妥。」
黄老板心里大石落地,浑身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他靠在椅子上,伸手接来
房似锦一直捧起的矿泉水,狠狠地喝了一大口。然后略带歉意地问:「你们门店
啊,我就看上你小子了,实诚,还信我们这些风水玄学。你这胳膊怎么了,也有
血光之灾?上次我介绍你们徐店长那个大师真的不错,我朋友都说灵验的。我看
你得找他看看,看看也好。」
「黄老板这您有所不知,我们这位业务经理,也是个风水玄学爱好者。说不
上精通天文地理占卜星相,但是对这些都有涉猎。我们做房产的都对这些有了解,
上了年纪的,比如老谢,就很信这个。」徐文昌在一旁打岔道。
「这话我爱听,这事结了,回头我就请我那大师来看看你们店。」黄老板直
起身子,围观的五人瞬间让开一条路,齐声恭送黄老板离店。
「黄老板我送送您。」刘家定和徐文昌送黄老板到门口,本来和煦的面庞瞬
间有些阴暗。「黄老板你别扭头,你看隔壁那边,小红帽,应该就是他们送的,
如果你要是不方便出手,回头我明早去你那堵一下。」
「别了,你这还带着伤呢。敢给我黄老虎下眼药,吃饱了撑的。你这伤怎么
回事啊,有讲究没?」黄老板瞥了眼小红帽,那边看戏的郎店长瞬间跑回屋内,
十足的做贼心虚。
「没,就是没注意,擦了一下。您说的大师是鲁大师吧,我知道他,我叫刘
家定,上次来您也没记我名字,回头您问问大师,我俩是朋友,关系不错的。」
「哟,还有这关系?真的假的啊,谅你也不敢唬我。你们进去吧,这事我自
己解决。别送了,天热。」
目送黄老板上了车,刘家定捂着胳膊,刚才一番拉动到了他的伤口,让他嘴
角一扯一扯的。徐文昌搭在刘家定背上,两人像是忘了昨日,亲昵地往门店走。
「你这胳膊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完了还受伤了?」
提起昨天晚上,刘家定推开徐文昌,不说是徐文昌和房似锦的不干不净,他
此时也是于心有愧。「昨天晚上喝多了,走街上和人吵了两句,被人划了。大半
夜也没看出来是谁,报警想想就麻烦,随便包了两下。今早去医院看过了,缝了
两针。你怎么回事啊,昨晚上大半夜给我说张乘乘疯了。她是你的前妻……」
「哎,这女人昨天把我的卡全给冻结了。一开始我说出去住酒店,到了发现
我手上的信用卡全被停了。我的积蓄全在张乘乘那,没办法回出租屋了。回去我
就看到了房店长,跟她解释了一下她就拎着包回去了。后来我都睡了,张乘乘一
直给我打电话,我有些恼火,就给她加了黑名单。刚处理完张乘乘,房店长给我
打电话说你不在家,她挺担心你的,问我能不能打通你的电话。你昨晚后来也没
回去?怎么还受了伤啊。」徐文昌语重心长地说道,可刘家定愈发深沉的脸色给
他敲响了警钟,识趣的他也不多问,再次勾肩搭背,拉着他走进了门店。
进了门店,众人聚集在刘家定的工位前,等刘家定进来才发现自己买来当午
饭的网红点心已经被瓜分完毕,就连平日并不合群的房店长也拿走两块西饼,大
口大口地吃着。
「唔,家定哥,糕点不错啊。」朱闪闪挥舞着右手,手里还拿着一块酥皮点
心,此时点心的碎末飘荡在空中,落了她满身都是。
「椅子脏了,记得擦。」刘家定坐回工位,面前空荡荡的点心盒,让他只能
干咽口水。
「嗯,一会儿会主意。家定哥,你胳膊怎么了呀。受伤了?受伤就不要来上
班啦,我相信徐店长肯定会放你假的。」朱闪闪抄起刘家定桌上的毛巾,擦干净
了自己的椅子,随后重重地坐了上去。
「受伤了,受伤了啊。我们壁橱公主不想着安慰我,反而和这群无赖瓜分了
我的点心,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啊。」刘家定收拾干净工位,正准备摸鱼时,
他感受到有人一直在看着他。不用想,应该是房似锦。
徐文昌站在爷叔身旁,看着店内众人正在享受下午的美好时光,心中十分感
慨。他接过爷叔手里的糕点,狼吞虎咽一般吃完,然后拍了拍手,用振奋的语气
大声说道:「朱闪闪过来帮个忙!大家注意了!近十年来本区域第一个新笋盘就
要开了。主推户型是五百六十九平的五室!两厅!」
「哇,真好,这样的客户我也要带。」朱闪闪接过传单,给店内每个人都先
分发了一张,包括房似锦。
「这就是大家的任务。梳理一下门店近十年来的 vip客户,尤其是买房满五
年,或者是家里新添丁的。用你们智慧的眼睛,和虔诚的心,去找到有意愿购买
的客户。组织带看!」徐文昌一番激励的话语,像一剂强心针,现实的门店众人
打了鸡血一般开始沸腾。
「还要注意有老人生病的需要与儿孙同住。」房似锦在一旁补充道。
「子女年满十八岁,新货的购房资格的也不能放过。」老油条也紧跟上一句。
「加油!」
有能力卖房的打了鸡血,朱闪闪却在一旁犯了花痴。她眼睛弯成月牙状,笑
呵呵地说道:「哎,我跟你们说啊,你们手头有重要客户的资料可以给我,外地
的也行,说不定回头跟你们签单的就是我呢。哎,你们可都要对我好一点啊,小
贱贱,特别是你。」
「我单身,我外地,我可以吗?」楼山关四个指头摸着下巴,有气无力地问
道。
「前提是要买得起这么贵的房子呀。」
「那人家有上千万凭什么看得上你呢?」面对朱闪闪的回答,楼山关不留情
面地回击道。
「讨厌。」
「脑子瓦特了。」楼山关冲着朱闪闪办了鬼脸,然后闷头找房源。
见楼山关不再理她,朱闪闪有些无聊,这屋内和她聊的来的大多都沉浸在工
作中,不方便打扰,而坐在她对面的王子健此刻正呆坐在工位上,闷闷不乐的。
「小贱贱,今天怎么状态不好?」
王子健仍是没有理他。
下午,朱闪闪去派发传单,其他人也都抱着自己的金主不放手,被房似锦魔
鬼般的开单速度刺激的众人深深意识到门店亟需改变。房似锦像是一条鲇鱼,钻
进了这堆懒散的沙丁鱼里。
快到了下班时间,又是个周五,其他带客的员工打过电话,徐文昌放任了他
们早些回家,而朱闪闪被刘家定通知了一声后也直接带着跳跳虎衣服回家清洗,
店内只剩下无所事事的刘家定和抱着妞妞想阿尔法的徐文昌。
苗阿姨买完菜,妞妞也回家后,刘家定走进了徐文昌办公室。
「怎么了?胳膊缝了几针啊。」刘家定一进来就趴在徐文昌的桌子上,让正
在幻想撸狗的徐文昌有些不知所措。
「几针?几针呗,还能是几针?等等,我来不适合你白话的。」刘家定扬起
脑袋,浓重的黑眼圈中是一双沾了些眼屎,显得十分迷茫的眸子。「徐文昌,我
要你给我写份保证书。」
徐文昌双手交叉在胸前,他也被那双迷茫的眸子感染,下意识地递过去一张
湿纸巾道:「什么保证书?」
「别跟我装傻充愣啊,我知道你这不缺白纸,快,笔,赶紧写。」
「写什么啊?你没病吧?」徐文昌呆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突然出现的纸笔,大
脑一瞬间短路,形成了空白。
「保证书啊,保证绝对不会对房似锦有非分之想,同居时要保证房似锦的人
身安全以及物质需求得到满足。性除外。保证绝对不会和房似锦发生性关系,要
不然……要不然死后身败名裂,尸骨无存。」
「你这都什么和什么啊。」面对着认真的刘家定,哭笑不得的徐文昌只能提
起笔,按照刘家定所说的一条一条攥写好。「好,我写。不过你这词不太文雅啊。」
「文雅能当饭吃?文雅能保证老婆不出轨?赶紧,提你伤心事怎么了,我这
正难过着呢。你别等会我缓不过劲,你写了保证书我都得有心病。对了,加上一
条,我若和她生下儿女,生儿代代为奴,生女世世为娼。这回够文雅了吧,金庸
老先生的词,脏不了您上海首屈一指的老洋房大家的笔。快点写,别一会人回来
了看到不好。」
刘家定如连珠炮一般的脱口而出,让徐文昌头上血管暴起,他又气又笑,却
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写下了安家天下静宜门店的又一份不平等条约。徐文
昌停了笔,刘家定戳了戳左下角,示意他继续签名。待徐文昌三个大字深深印在
白纸上后,刘家定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盒印泥。徐文昌定睛一看,还是上
等的朱砂。「这,这是好朱砂啊,你让我拿它按手印?」他皱着眉,语气有些
严肃。
刘家定和谐的点了点头。
按完手印,徐文昌松了一口气,这份保证书像是要了他半条命一般。他瘫坐
在椅子上,眼角扫过双手捧起保证书的刘家定,心中有些烦躁。「好了吧,没事
的话晚上去瓜哥那喝点,我这几天如果不喝酒,晚上睡不着。」
徐文昌说完,双手支在桌上,正欲起身,只见刘家定弯腰鞠躬,手里换上一
张新的a4纸和笔,再次高高举起。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啊!」徐文昌双目圆瞪,与此同时刘家定的腰再弯一
度,甚至能摸到脚尖。「你把腰弯的这么低,是想干什么!刘家定我告诉你,我
不可能再写……好,我写,一式两份是吧,把那份拿来我抄一遍。」
徐文昌本身是抗拒一式两份的,但是平时视作自己命根子的尤克里里出现在
刘家定手中时,他放弃了。那一刻,就像一九九八年的世界杯上,本能成为英格
兰英雄的贝克汉姆被红牌罚出场外,他的世界改变了。
第二次写完,徐文昌的右手开始颤抖,等他按好手印,习惯性的收拾好印泥
时才发现,这盒上等朱砂是他一次当专家上电视节目时获得的赠品。
他强行压制住自己心中翻涌的怒火,双目里似乎要溅出血花,咬牙切齿道:
「没事了吧,没事我就……卧槽,你到底要我写几份?」
「一式三份,还要有保人的。」
「保人?你想让谁来给你作保?」
「瓜哥。」
「瓜……瓜哥?」冷不丁,徐文昌声音开始发尖,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
一头短发隐隐有竖起的趋势。
「嗯,你要是不写,我可以复印一份,你看是这份凌乱的好呢,还是这第二
份工整的合适呢?哎呀这是个难题啊。徐咕咕,你给个主意。」
刘家定乖巧的表情落在徐文昌眼里,只留下了欠打二字。他深吸一口气,颓
然地坐回椅子,第三次工工整整的抄写下保证书,又从柜子里拿出印泥,按好手
印。
徐文昌仰天长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密集的高跟鞋戳地的声音,不用看,两人也知道是
房似锦回了店里。
徐文昌收下第一份保证书,又找了两个牛皮纸袋放好第二份和第三份保证书,
郑重的递交给刘家定。刘家定转而掏出手机,给徐文昌微信转了五百元。「你去
买菜,做点好吃的,说好,不醉不归。还愣着干嘛?走啊,一会我锁门。」
两人推搡着,徐文昌被推出了门店,偌大的静宜店内只留下了刘家定和房似
锦。
「刘老板人怎么样?」说话的时候刘家定有些拘谨,连他也没有意识到他的
声音有些磕绊。
「嗯,人不错,敲定了,下周一来开合同。你……你怎么受伤了。」房似锦
坐在工位上,一双手翻来覆去的摆弄资料。
「昨天喝多了,街上和人打了一架,小伤,缝了几针。」
「严重吗?」
「挺严重的。」
「哦。流了很多血?」
「流了很多血。伤口倒是不深,皮外伤。」
「还疼吗?」
「有点,能忍。」
「那就不要忍。」
「好。」
刘家定静静地看着房似锦,与其说他是原谅了她,更不如说是于心有愧。有
时候心中扎了根刺,不拔出来就会慢慢生根发芽,最后长成一颗大树,树下还有
一群埃及人在建设金字塔,金字塔上盘还坐着一只猫……只是他拔刺拔得有点过
了火,他甚至从未考虑过徐文昌如果发现了他和张乘乘的奸情,会做出什么事情。
三本书翻了几十次,房似锦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她说:「我和徐文昌……」
「我知道你们没什么,不用解释了。好好学,他在老洋房上的造诣足够你学
上很久,你想取代他,要走好远好远的路。不说了,我去和徐文昌喝酒,你要来
吗?」
「我还要整理资料,明天上午十点严叔和宫大夫要来签合同,一会自己随便
吃点就行了……你去吧,少喝点酒。」
「好。」
「你们两个这回可不要喝多了,要喝多也行,先把帐结了,然后找好人来送
你们回家,别和上次一样让我跑回店里喊你们房店长接人。两个老男人加起来六
张多了,还这么幼稚。」正太酒馆内,瓜哥从后厨里端出两份安格斯牛排,这是
徐文昌的拿手好戏。紧跟着他,徐文昌也推开厨房的帘幕,现了身。
「怎么可能呢,瓜哥你这是看不起我俩啊,好歹我们也是有自律性的成功男
人,是不会沉溺于酒精麻痹的快感之中的。」徐文昌拎着两瓶白酒,轻轻地放在
桌上,引得店内顾客一阵骚动。
「徐姑姑又要和人拼酒了。」
「那哪叫拼酒,是自杀啊,徐姑姑手艺这么好,也不多做几道菜再喝,我看
他就没打算走着出去。」
「等等,他对面那个好像不能喝酒。」
「你认识?」
「认识,你们才来多久,早些年瓜哥还小的时候,这店他和徐姑姑一直帮衬
着。我记得你入职的时候,第一次来,晚上喝酒喝的胃疼,有人给你讨了一碗皮
蛋瘦肉粥,就是他。奶油面包……不是,他的粥原来是店里一绝,可惜了。」
「是他?你这句可惜了让我以为他凉了呢。」
「哪有,他嫌熬粥太累,反正有人做饭,大部分人不是冲粥来的,也就不做
了。你等等,家定哥!今晚有粥吗?」
距离甚远的刘家定一直看他们指指点点,心中有些恼火,这时被人喊出名字,
正想嘲讽回去,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店也不是自己的。他只能强起笑容,夸
张地回应道:「没有,想喝粥你得等。」
「等多久啊?」那人一脸期待的看向刘家定。
「世界和平吧。「
「切。」
三人落了座,徐文昌先给刘家定满上酒,以表示自己的歉意,然后自己举起
酒杯,仰首饮尽。
「你们,就这么干喝啊。」
刘家定从瓜哥惊讶的表情中感受到一丝异样的快感,似乎和平常不同,眼前
的瓜哥突然回到了过去,那时父母双亡,独自一人继承酒馆的年幼瓜哥……他擦
了擦口水,甩给了瓜哥一个纸袋。
「什么啊这是?」瓜哥手忙脚乱地接住文件袋,本想打开它,却被徐文昌伸
手阻止。
一杯白酒下肚,徐文昌眼神开始涣散,他拉过瓜哥到身旁,轻声说道:「给
我个面子,不要打开,这里面是个秘密,我和你家定哥是相信你,才把它寄存到
你这。」
「这么严重?」瓜哥隐隐有些不相信,她点点头,有些犹豫地放进了酒馆的
保险箱内。
「今天做了什么?别说就这两块牛排?我可没这么好打发。」觥筹交错,刘
家定很快便有了醉意,和徐文昌拼酒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刘家定这么想着,
嘴里也是这么说的。
「一会……一会炸点东西吃,对了,杨处长一会要过来,你要不要给他熬点
粥?你别说,一天不喝粥我现在浑身难受。」徐文昌的吃相很优雅,每一块牛排
都嚼的彻彻底底才会咽下。
刘家定擦了擦手,有些不满意的站起身。「艹,早说啊,杨处长的面子还是
要给的。瓜哥,把那块今夜有粥的牌子挂出来,我去给你熬一锅久违的皮蛋瘦肉
粥。对了,切首 G弦上的咏叹调。」刘家定的嗓门不大,但是他的声音像是有着
魔力,穿透进酒馆内每一个人的耳膜。他摇摇晃晃的,拖着徐文昌进了厨房。
锅里烧上水,刘家定右手有伤加喝多了为由,靠在橱柜边,没事人一般看着
徐文昌切肉。不知怎得,他突然想起了张乘乘,于是清了清嗓,开口问道:「你,
嗯,你就不打算和张乘乘复婚了?」
「张乘乘?她给你打电话了?」徐文昌右手一滑,本来薄如蝉翼的肉片中突
然多了一张残次品。
「没,好奇问问。我刚才脑中,很乱,嗡嗡的。你说假如张乘乘怀了你孩子
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你有完没完啊,不是说好了不聊这个。话说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
个问题?」徐文昌切好肉片,用橄榄油封好,放在了一旁。
「你三十五了,我也三十了。其实在上海这个年纪不结婚或者单身,或者没
孩子的二人世界,或者有孩子的离婚了的单身汉有的是。我们不特殊。」
「是啊,我清楚,我和张乘乘婚姻不稳很大一部分是没有孩子。她说还年轻
想玩,我就听她任她咯。谁曾想?」
「乘乘姐说的没错,你们离婚了嘛,也不算出轨,戴绿帽子。复婚后好好过
日子,乘乘姐这么漂亮,你不怕……」
「照你的意思,我徐文昌很差吗?三十多岁的黄金年龄,还是个店长,要钱
有钱,要车有车,要房有房,而且长得还好看。追我的女人那可是能排到外滩的
好吧了。」
「纠正一下,你现在,要钱?钱全在张乘乘那,要车……一辆代步车,又不
壕。要房,你是说张乘乘名下那两套房子吗?你真要要回来还得找涛哥帮帮忙的
好伐,那颗不容易的。而且三十多岁,说是个店长。翟云霄为什么派房似锦来,
你心里不清楚?长得帅,长得帅有什么优势吗。你三十五了啊哥哥,帅还能吃几
年,四十多了还出去卖屁股?」
「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吃桃子了?」徐文昌有些忍受不住,解下围裙
走出了厨房,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瓶啤酒。
「没,我就在想我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等房似锦。」
「你啊,搞不懂。水开了,熬粥吧。」徐文昌喝了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划
过喉咙,爆发出大量的气泡。「咳咳」
「我也搞不懂,馋人家身子?我不止一次想过,假如她怀了孩子,没有离开
过我,会是怎样?再说在中介混日子,年轻还行。这年纪大了,点头哈腰的事情
我快干不来了。你现在是专家,上海老洋房首屈一指的业内人士,安总可能想把
你调进北京,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等你离开了,不论是被房似锦挤兑的干
不下去,还是进京赶考,我可能也不干了。」
「嗯?话里有话啊。」
「回头干点小买卖,干什么不好,伺候人的活太难了。」
「说的是,你熬粥也没什么特殊的啊,为什么会比我熬的好喝呢?」
刘家定眼角耷拉着,徐文昌不止一次问过这个问题,他也不止一次地回答过。
「用心啊。做事情要用心的,这是你……」
「用心啊。用心啊,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我都会背了。」
「我认真的,只要用心,人人都是食神。」徐文昌看着刘家定严肃地表情,
不禁笑出了猪叫声。
「你认真的?」
「认真的啊,你赶紧,炸点东西吃。你们城里人是不是就好吃个西餐嚼个牛
排啊。天天这么素,不吃碳水怎么减肥。
本章其实应该早就出来了,毕竟无色,但是……热情退了果然很难啊(笑)
这段时间我考虑了一个问题,就是电视剧中的时间变化,因为拍戏只用了三
个月,大夏天肯定是演不出春秋四季的,写小说这些都要有,所以我理了理时间。